墨染深云犹似瘴

【萨莫萨】糖果屋

环梦尽头的重制版,改变了很多细节,这是一个关于一见钟情和无尽找寻的小故事,它又轻又软,所以请大家静下心来,放松地躺在上面吧。


精怪之乡阴森得如同幽灵居所,夜枭凄厉地悲鸣撞在古树如刀的皱纹上一点点薄下去,最后化作一丝啜泣随着晦暗的风吹进行路人的耳朵里。安东尼奥在其间走着,不停地走着,空气中透着不属于夏日的凉意,而少年的额上鼻尖却已全是亮晶晶的汗珠。谁又能想象现在甚至是太阳还未落山的光景,小小的孩童抱紧怀里的包裹加快了脚步。

父亲病了,城里所有的医生都束手无策。他是家中唯一的绅士,不能就这样看着父亲在母亲的眼泪中一天一天衰弱下去。他必须去到那树影与毒藤之后,在这片妖怪与精灵的共生之地里找到传说中的神药治好父亲的病。

“不能跑”他对自己说“不然就将要倒在这片森林里了。”

不知又走了多久,安东尼奥忽得感到一点银白的亮光自头顶洒落下来,接着,天地也开阔了。他站在树的回廊的尽头仰望,一只蝴蝶扇动着它金色的翅膀掠过眼前,沿着星的小径消失为闪动的光点。

啊,这金沙所筑之路是否为精灵的指引?

[来吧,来吧]

于是少年人披着星月的光辉受召而去,最终停在了一座古怪的小屋前。巧克力饼干彻的墙,水果糖封的窗,屋檐上挂的装饰是漂亮的糖霜——这房子竟是由各色甜点建成的!

“好香啊。”

安东尼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几乎一天没吃东西了,而这满屋的甜食仿佛是在招着手邀请他加入一场盛宴,但是...无论如何,偷吃陌生人的家也太过无礼了。

[去敲门吧,也许屋主人会好心的分我一些吃食]

[不,等一等,若开门的反而要把我做成吃食怎么办]

他站在夹心饼干做的门前犹豫不决,这时吹糖制的门把突然发出一阵响动,一只金色的脑袋从门后头探出来,冲着被吓傻了的少年露出一个耀眼的笑容。

“请进来吧,小先生。沃尔夫冈 阿玛德乌斯 莫扎特乐意为您效劳!”

“好吃!谢谢您这样款待我。”

安东尼奥坐在堆积成山的糕点后捧着一块曲奇小口小口的咬着,脸上显出羞涩的感激,而那双在蛋糕铺成的地毯上轻轻蹬踩的脚却暴露了小主人难掩的兴奋之情。

“你喜欢就多吃些。”小精灵撑着脑袋歪在餐桌的另一头笑望着拘谨又好奇的少年“这儿好久没有客人来了,我做了那么多甜点心都没人吃,只好盖房子啦。”

“您,一直是一个人吗?”
“是呀。”

房间里一下静得可怕,精灵仍挂着闪耀如星辰的笑容,可安东尼奥却觉得心都痛了起来,就像爸爸呵斥着扔掉自己做的巧克力时一样,他太懂这种无人分享的孤独了,于是,像受到吸引般的,他放下了手中的饼干,走到金发的少年面前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拽住了他的手臂。

“那您欢迎我再来找您吗?下次,下次我也做些点心来,虽然它们也许比不上您的,但一定不会太难吃。”

沃尔夫冈像是呆住了,转而又在黑发少年担忧的眼神中笑出了声

“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年一下胀红了脸,飞快松开精灵的手,
“安东尼奥,安东尼奥 萨列里。”他煞有介事地整了整并不存在的褶皱,心里暗暗担扰起自己的失礼。

“嗯...安东尼奥,安东,我的小安东,我当然欢迎你呀。”

“谢谢!”精灵非但没有怪罪自己的冒冒失失反而表现出了十足的亲近意愿,这让安东尼奥高兴地叫了起来,他重新牵起面前人的手,兴奋而羞涩地计划起下一次的访问。

然而后来,话题就不知溜到哪里去了,他们从未来谈到现在,又从现在一路退回到小小少年所未曾经历过的迷人过去。欢笑声一阵阵的从孤零零立着小屋中传出,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竟比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甜点更为香甜诱人。

[咚]

硬质水果糖的大钟敲响了第十二下,安东尼奥在那熟悉的暗色重压中突然记起了自己的来意。

“对不起,我得走了。”他垂下头,不敢去看沃尔夫冈的眼睛,“我要先找到神药治好我的父亲,所以...抱歉,我会再来的!”

“跟我来,小安东。”

金发的少年小小地沉默了一下,复又马上勾起了他的嘴角从拐杖糖搭的大椅子上一跃而下,拽着安东飞快穿过客厅来到走廊尽头的巨大壁炉前——那是这个房子里唯一不是甜点做的器物了。明明已是仲夏,炉底的炭火却仍烧得一片赤红,其上挂着的一只大铁锅正不断地向外冒着热气。

“以前呀,好多人来这儿都是为了这个神药,不过我只愿告诉你。”

精灵带着一种秘密终于得以分享的诡异兴奋在黑发少年的眼前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一会儿我跳进去,你耐心等上个十来分钟,把锅里的水盛上给你父亲喝就行了。”

甚是愉快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那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在谈论如何煲好一锅汤。安东尼奥惊恐地望向沃尔夫冈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玩笑的痕迹

“你会死的!”

“精灵是不会死的,我的小安东。”

这个明明看上去也没多大的少年却总爱在唤安东尼奥时加个“小”字。他踱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咕咚咕咚冒着小泡的锅边,双手一撑,跳坐在滚烫的锅沿上。

“我只是把魔力留下,陷入诞生之初的沉眠,融进自然的循环中,经历或长或短的时间后再重新回到在这个世界的某处。”

“不过可真遗憾呢”他歪着头又补上这样一句“才刚见面就要分别。”

“不,你叫我怎么信你!”

黑发的少年不安地去拽沃尔夫冈的手,想将他拉离那像是在锅炉的阴影下缓缓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火,却被轻松而坚定地一把推开。

“快去救你的父亲吧,然后来找我,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

“我可真喜欢你呀。”

他仰面倒下去,哗得一声溅起了的几滴热水刺痛着安东尼奥僵直前伸的小臂。尖叫和哭喊哽在喉咙里,硌得全身发疼,小小少年的心第一次感到了生命之荷。

[这难道不是死吗?我都看不见你了呀!]

[你叫我怎么办,我都不想失去啊!]

星星的碎屑与蒸腾的水汽融在一起化作一团金色的雾霭在屋内徐徐上升,慢慢铺散开来,轻易的就钻过了黄油饼干做的屋顶,躲进夏夜的薄云中,消散在空气里。所有痕迹都归于虚无,屋子里静静的,像是本就没有人存在过。

“不要!”

安东尼奥尖叫着从餐桌上惊醒过来,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颊,呆望着大理石纹的台面拼命回忆,可最终只记起一阵揪心的空茫。

“我刚才...是做了个什么梦吗?”

黑发的青年叹了口气,摇摇头决定不再纠结于此而是专注于面前的这块小蛋糕。

他在寻找一种味道。为此他离开了他的城市,开始了一场关于甜食的旅行。他去了太多太多的地方,也尝了太多太多的点心,以至到了现在他甚至变得有名起来,作为一个半专业的美食评论家,面包房和甜品店里的人们都唤他挑剔的小先生。因为呀,他总说这么一句话

“它很好,可还是比不上那种味道。”

你若是去追问他到底是哪种味道,他却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只告诉你,如果他吃到了一定能知道的。于是后来甜品师傅们也不再问了,只是在他又这般作答的时候,笑着埋怨他是一个挑剔的小家伙。

“好吃。”萨列里用叉子刮尽了盘底的最后一点奶油,“但不是它。”

这是这座小城里的最后一家甜品店,又该启程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执着于这种漫无目的的找寻,毕竟连记忆都已模糊,在哪里吃的是何人做的全想不起来了,曾以为永生难忘的味道最终也只残留为脑海中的一抹暖金橙。可是啊,就算这样,催促声还是在一片深蓝中不断回响,去找吧,你得找到他,你一定要找到他。

这或许是一次相遇带来的无法挽回的亏欠,又或是较这世上所有情感更为深重的相互愿景,亦可能为心中理想最真实的具现,安东尼奥一直这么想着。于是,心变作旅人,躯体化为行路的工具,纵使身已疲惫不堪,胸膛中跳动着的仍向着渴望无往而前。

又一座城,又一家店,又一张桌,循环往复,不过,这一次好像略有不同...

“对不起,先生,这真的是...草莓蛋糕?”安东尼奥望着仿佛某个凶案现场遗迹的诡异红色物体无从下口,他完全没想到新城镇的第一家店就能给自己这样的冲击。

“是呀,先生,这是最新一期的谋杀主题蛋糕,请您一定要尝一尝!之前几个客人都被它们的模样吓跑了,但请相信我,这是我的得意之作,只要吃一口,您就会喜欢的!”金发的店主手舞足蹈地表达着他的抱怨和期待,最后还冲着安东尼奥行了一个极为浮夸的礼。

[尝一尝!]

他用他那双像是会说话般的眼睛一眨一眨地鼓励着,然后又在催促中转过身,蹦跳的去照顾店内的客人了。萨列里凝望着那个过于活波的背影,在心里竟莫名生出一丝熟悉感来。

[吃吧]他没由来的信任起这个青年。

银质的叉子抖动着铲起一块黏糊糊湿哒哒的暗红色物体,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送到嘴边,才没嚼两下,一种难以言表的美妙就袭卷了每个味蕾——甜与酸,温和与刺激,柔软与酥脆,安东尼奥甚至觉得自己能感受到这块甜点的灵魂。真得像是一场温柔的谋杀,他从不知道一块简简单单的蛋糕可以有如此丰富的口感...不,等等!他知道,他知道!

[是那个味道!就是那个人!]

头脑中的每一处神经都激动地叫嚷起来,催得他一下站起快步走向正穿梭在桌椅间的青年人,但也真奇怪呀,无论他跑得多快,那梦想中的身影总是在越退越远。

“请等一等!”

他无助地大喊,可金发的店主却像是没有听到这急切的呼唤般,如爱丽丝尾行着的三月兔忽得消失在走道的尽头。

安东尼奥气喘吁吁地赶到那儿,只见一扇白色的小门,他再顾不得什么礼仪,一把将其推开,可那后面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通道也不见任何模样的青年——他不是那般幸运的童话主角,生活中可没有什么每人一个的快乐仙境。

“萨列里医生,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呢,热气都被放进来啦!”

一个护士小姐坐那像是突然出现的房间里抬起脸来望着他笑,再一转头,哪里还有什么甜品店,身后的不过是一堵白墙。

[啊...是啊,我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萨列里不好意思地挠挠修剪整洁的胡子,快步走进诊室。

其实,这样的白日幻境已经不是安东尼奥第一次看见了,自少年时开始,他总是时不时地陷入这样的梦境和幻觉,其中的场景各型各色,内容也算得精彩纷呈,但万变之中他们都有一个不变的共通点——找寻。所有的幻境中都在寻找同一个人,原因大概都不尽相同,可每次转醒后安东尼奥能清楚记得的只有那无名地执着和无尽的失落。他们太真实了,每一分的情感都真实的可怕,好多次,安东尼奥几近是哭着回过神来,呆望着周围尽觉得物是人非。所以到了现在,他甚至认为那些不断寻找着的其实就是他的碎片,自己也许忘了什么,但余下的每一个都在不同的时代和世界里以各种的原由和期待实现着同一个愿望。

[所以,我也要加油了。]

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萨列里的思绪,护士小姐领进了新的病人,慌乱之下他差点没能成功按下寻人网页右上角的小红叉。

“请问,是哪里的牙不舒服呢?”

带着一点被抓包的心虚他迅速带上口罩以遮掩自己的表情,然而几声轻笑飘飘荡荡传了过来,撩得安东尼奥耳尖发烫。这可不怎么像一个被牙疼折磨的可怜人,他这么想着打开钠灯准备开始常规检查。

“请张嘴,来,啊——”
“你好啊,小安东。”

他听见熟悉又陌生的笑语。暖光灯下那人的脸容清晰如拉斐尔油画上的安琪儿,细软的金发在橙光的照耀中折射出一圈天使般的光晕,一切真实得像是又陷入了白日的虚影

“这不是梦吧!”身体中的某个部分宛若终于从长眠中苏醒,他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我大概...已经找你许久了。”

窗外的蝉鸣鼓燥着血液的涌动,去追寻吧,去紧握去拥抱,这是虚幻同现实的夹缝中生出的永恒的渴望,他的灵魂因又一次感觉到这颗炙热心脏中的生命之章而狂喜落泪。

但,为什么是又呢?

“所以呀,小安东,你因什么而找我呢?”青年侧着身子注视着他,眼神可谓是天真又淘气。

[因为什么?不,我记不清了,但我知道你在等我而我一定会找到你。]

安东尼奥不出声,只是更用力地抱住眼前的人,而金发的青年像是透过他的躯体听见了那微弱的心声。他微微勾起嘴角,环上年轻医生的颈脖,腰肢后仰着形成漂亮弧度,然后腾出一只手拉下这碍事的蓝色口罩,在他的鼻尖留下轻轻一吻。

“好孩子,回去吧,梦该醒了。”

夏虫的薄翅振起热浪,青年的脸容身形在波纹中模糊扭曲,白净亮堂的空间收束成小小的盒随那暗涌越走越远,旋转陷落,光怪陆离间唯有蝉鸣清晰可闻。

“嘶——嘶——”

是的,也正是这独属每个真实夏日的聒噪将安东尼奥拉离了梦境漩涡,由沉睡之所带来的焦急支配着他从床上猛得坐起,像迷路的孩童一样无措地四下张望。

[你还在吗?你还在吗!]

就在他将要陷入绝望之时,终于,一抹金色闯了进来。萨列里几近是狂喜落泪,如失而复得般地紧抱住安睡着的恋人。

“怎么了,安东?”沃尔夫冈迷迷糊糊地醒来,轻拍拍胸前紧绷着的小臂。
“只是...一个噩梦”肩上的力道缓缓减下去,吐息喷在颈窝上,酥酥麻麻地掠过心尖“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我一直在找到你。”
“那你最后找到了吗?”莫扎特转过身来,亮闪闪的好奇流动于那双隐在黑夜里的眼睛。
“当然,当然,可...”萨列里的声音逐渐轻小下去,最后如夏风抚过草地般微不可闻“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
沃尔夫冈微笑着伸出手,将温柔的阴影轻盖上面前人的双眼““别想啦,睡吧,一个梦而已。”

窗外,亘古不变的星光穿越百年落进满是糖果、树影和精灵的仙境里,于是所有悦动着的都宛如受到感召般沉入安眠。

所以,到底哪个才是幻梦呢,我的小安东尼奥?

一只金色的蝴蝶扑棱着翅膀自萨列里的发间飞出舞动着盘旋着最后悠悠落在沃尔夫冈的指尖上碎作一片璀璨银河。

但我不害怕,我们也不必在乎。因为我知道无论在哪个梦境中,你都是真正注视着我的那个。因为无论我前行至何处,无论你是否还记得我,你总会穿过苦难、传说、岁月与人世,为灵魂相交时的甜蜜盛宴而来。

评论(4)

热度(34)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